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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5-17 17:35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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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视频里的昌盛相对的，是哈尔滨城的寂寥。最繁华的中央大街，入夜也颇为萧条，“以前旅游的人如今都来不了啦”。只要时不时裹着羽绒服的人路过，举着手机在直播，显露一双黑乎乎的眼睛，对着镜头：“家人们，这就是百年中央大街。”
文 | 钟艺璇
编辑 | 楚明
运营 | 月弥
都市传说
“十个哈尔滨人，九个在探店”，没人知道这样的都市传说终究什么时分横空出世。
西南味儿大嗓门、高饱和颜色、加粗缩小的视频标题以及层出不穷的语气词，探店将哈尔滨的食物和风情浸泡在几寸的手机内。这些视频里，街边小店的年龄至少30年起步；装修破费1亿元的火锅店人均消费只需100元，丝毫不思索成本回收周期；镜头延伸到大学，放话30块吃垮食堂，让大先生无处可去。
探无可探后，有人离开哈尔滨海底捞的厕所，号称威望探厕所，“味儿十分好，超级洁净”。
▲ 图 / 手机截图
作为哈尔滨探店江湖的“中心人物”，赵春在短视频平台上有另一个身份，“哈尔滨排雷大队长”，粉丝20多万，专门担任为哈尔滨群众探探名不虚传的店铺。
探店的人越来越多后，“把探店这行都整乱了”。前几天赵春给一家小龙虾店排雷后，一些探店博主呵责他收钱争光。从未想过一只小龙虾会闹得这么大，仅仅是他最后发布的一条视频，“阅读量曾经超过百万，你得想想哈尔滨才一千万人”。
他甚至在哈尔滨当地的报纸和网媒上发现了有关本人的报道，如今就算坐在哈尔滨开到大庆的火车上，还能听到有人在议论这次小龙虾事情。
“如今无聊探店的人可真多。”有人说。
“那可不是吗？”如今赵春无比庆幸，本人从不露脸，仅有的出镜视频里，选择戴上网购的9块9绿色鱼头套简直是明智之举。
探店是伴随短视频崛起的一种新兴评价体系。哈尔滨人张辰从2019年末尾探店，那时分人还不多，“从2020年末尾，突然就冒出一大批做探店的人”。相似的探店传说在哈尔滨并不鲜见，张辰向我分享了一个本地说法，话还没说出口，倒先给本人逗乐，“哈尔滨的家人们都别干了，我二舅修鞋都不干了，钉掌的也不干了，锵菜刀、磨剪子的都不干了，都来探店”。
与视频里的昌盛相对的，是哈尔滨城的寂寥。最繁华的中央大街，入夜也颇为萧条，“以前旅游的人如今都来不了啦”。”只要时不时裹着羽绒服的人路过，举着手机在直播，显露一双黑乎乎的眼睛，对着镜头：“家人们，这就是百年中央大街。”
▲ 哈尔滨中央大街。图 /视觉中国
全民探店
在哈尔滨的冬天，很美观到属于这座城市的颜色，颜色被封锁在零下的气温中。
但压制不属于探店博主，至少在他们的视频里。张辰身边的人突然叫嚣起来——一个勾着头玩手机的中年男人，摘下口罩，将前置摄像头对准本人，再仰拍一段店门牌，“家人们，这家哈尔滨天花板不能错过”。张辰反响过去，这是同行，还是个不专业的，“就来一人，还有一台手机”。他反感“天花板”这类词汇，“天知道哈尔滨如今得有多少家天花板”。
前几天张辰收到商家约请，需求给这家西南坑烤店做探店宣传。带上助理、打光板和麦克风，张辰末尾营业。他之前在电视台任务，这段阅历至今让张辰拍着胸脯自信，觉得本人的专业性要高于如今的一些探店博主。
等中年男人走后，他戴上墨镜，表示助理开拍进门前的镜头。他喜欢用消沉的嗓音娓娓道来，这样才显得成熟。
一进门，围着一桌烤鸡，站了十五六个探店博主，这让张辰吓了一跳，“从没看见过这么多人”。四处都是重复的高喊声，有博主甚至把孩子带来，闹着要吃桌上的食物。走到烘烤炉，张辰需求拍摄一段烤鸡出炉的画面，人刚凑过去，烤鸡还没现形，十几台手机出如今视频画面里。到了桌前，每团体拍摄的时长有限，他只能意味性走到桌中央，用手指扒拉了两下旋转玻璃。“好大一桌子菜啊”，他对着镜头摆出个快乐的表情。
折腾一个多小时，烤鸡的余温早已散去。这并不是什么大成绩，前期剪辑、饱和度拉高，“看着就和刚出炉一样”。张辰扯了块鸡肉，在视频前嚼了一口，匆匆分开，“那天下午拍得特别粗糙，吃一口就走了”。
作为一个有接近20万粉丝、起步较早的探店博主，后来张辰只想给本人的餐饮店引流，“当时做（探店）的人特别少”。至少前期的时分，张辰会从餐厅全体环境、菜量、口味逐一剖析商家优劣。“但如今很多博主不在乎这些，发完视频就把钱赚到了，想得比较复杂。”
他把缘由归咎于探店行为的低门槛，有手机、有人，会说话，谁能都做探店。2021年末尾，参加探店的人清楚增多，张辰不知道的是，在探店视频层出背后，是短视频平台加码本地生活，与大众点评、美团争抢地盘的野心。
从本地生活效劳，到平台内的“优惠团购”功用上线，短视频App末尾构成从种草到购置的闭环。关于一个探店博主而言，只需有1000个以上粉丝，就可以参加抖音的团购达人方案。赵春曾经在本人的探店视频内参加商家信息与优惠券购置渠道，最好的一条视频卖出的优惠券赚了1千多元。另一种方式则颇为直接，按粉丝量折算宣传费用。“一个粉丝大概2分钱，我20万粉丝，宣传一次收4千块左右。”张辰说。
“那时分探店特别火，找探店博主基本没有排期。”李炜光是哈尔滨一家连锁餐饮店的店长，他算了笔账，一个10万粉丝的博主，一条视频大概2千元钱，“而且还是纯赚”，拍10条视频，一个月就能有接近2万支出，“你说哈尔滨的平均工资能到2万吗？不然为啥大家都来探店？”
很快，在平台的扶持下，介于商家、平台和博主之间，网红机构和渠道公司末尾出现。搜索“哈尔滨探店”，能发现大量名字极为相似的用户名，“XXX在哈尔滨”“XX探店团队收人”。这些账号往往属于一家公司，它们团体抱团出动，互动频繁。张辰向我打开一个探店账号下方的评论，“看到没，基本都是一家公司的同行在评论，你能说它有什么效果吗？”
李炜光的门店异样有探店宣传的需求，他发现，常常会出现商家、公司以及探店博主三方从未见过面的状况，“普通是渠道公司自动找到博主，再联络商家打包探店，从其中抽取利润”。到了探店当天，一大批人哗啦啦来，商家往往无法提早预知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博主，“那回来了个六十多的老头，这哪儿可以探店啊？”
“关于这些下游的一些小博主，有平台支持，出来一趟要么赚个两三百块钱，就算一张券也没卖出去，再不济也能蹭一顿收费吃喝。” 低门槛、多方利益的卷入令探店末尾变味。
为了追求效率，一些博主末尾尝试假吃。赵春曾经在一次用餐进程中，亲眼看到本地一位探店博主在点了一碗蟹粉面后，拍摄完视频直接离去，面条基本未动。
人、食物与言语拥堵在以秒为单位的视频里。张辰对很多博主一眼假的“演技”不屑一顾，“谁会没事大葱蘸酱吃三斤，谁没事会干啃生蒜，我们西南人也不会把饺子倒桌上吃，至少我活三十多年了，没见过这样的”。
▲ 在短视频平台输入“哈尔滨探店”的搜索结果。图 /手机截图
“无聊的人，无聊的城”
哈尔滨的冬天极为漫长。就像冰冻住的松花江，江水停滞一样，城市也堕入衰退。
依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数据显示，从2010年到2020年间，黑龙江省人口总数增加超646万，全省13个地市人口全部下滑，省会哈尔滨增加63万，成为十年来全国独一人口增加的省会城市。
经济增长也较为乏力。2021年，哈尔滨市GDP同比增速仅有5.50%，远低于全国同期平均增速8.10%，这个GDP数据仅在全国边疆城市排名列48位。
但这里曾经是“风流倜傥的哈尔滨”。上个世纪80年代，哈尔滨是全国十大城市之一，经济总量一度高居全国第8位，有“西方小巴黎”之称。圣索菲亚大教堂门前的鸽子飞起又落下，中央大街的石砖上还有着未化尽的风雪，《莫斯科郊外的早晨》24小时飘荡在城市上空，街口巡演的俄式乐队在完毕入夜最后一支舞蹈后匆匆分开。
很难说是探店复刻了曾经的昌盛，还是制造了一场回想。为了助力消费回暖，哈尔滨商务局还在2021年底举行了一场直播带货活动，“达人探店”被列为其中的重要渠道之一。
许多人在打发时间。探店兴起后，有人末尾假借探店博主名义，收费蹭吃喝。赵春曾经收到一家店主的私信，“队长对我们家评价咋样，吃得还快乐吗？”复杂聊几句后，赵春得知有人在结账时通知这个店主“本人是扫雷队长，希望这次免单”——毕竟没有人见过赵春的真容。这气得赵春当晚就发了一条澄清视频，他特别强调“没有任何人可以用金钱买断队长的视频”。
某种程度上，探店博主成为一种新的通行身份。李炜光常常能遇见宣称本人是探店博主的顾客，看待效劳员颐指气使，张口便是“我有多少粉丝”，语气上扬，眼神仰望。网络上也曾经出现过相关旧事，有人自称是600万粉丝的探店博主，试图不买单直接走人，被商家怒怼“就算有6000万也没用”。
但拒绝这个词基本不存在于哈尔滨老板的字典里。哈尔滨是一座重人情的城市，“只需你告知本人的身份和诉求，老板基本都会给面子”。面对探店博主打折、打包菜品的要求，李炜光普通都会答应，“做生意讲的是谐和生活、和气生财，我们看待一切人，尤其是主人，不能是友好的一个形态”。
曾经有一个探店博主到店用餐，私下偷偷找到他，由于往常常常探店，他通知冤家们本人看法老板，“牛曾经吹出去了”，希望李炜光待会儿去屋里敬两个菜，费用后补。李炜光听罢也会照做，并有一套相当面子的说辞，“我们老板人在外地回不来，知道您来了，特别安排厨师长亲手给您做的菜，您要不够吃，我们前面还有安排，不用买单”。
这种虚无缥缈的面子被李炜光称作是“够意思”。在西南，假设被冤家描画为“不考究”，这将意味着在“人品”方面被冤家否认。
有时分，人情的意义甚至会大于规则。作为商家，假设有探店博主自动提着合同求协作，李炜光反而会不快乐，“探店怎样能张口就管人要钱？”但假设有探店博主在用餐后，自动表达身份，说想拍个视频反应一下，“这就是很自然的兄弟人情了，买单普通都会打个折”。
偶然李炜光本人也会去探店，“其实探店是一件特别清楚的事”，举着手机、对着屏幕自说自话，再来两下比划，“谁不知道你在探店啊”。曾经在一家川菜馆，他体会到了这种“心照不宣”。吃到一半，店长突然笑眯眯走过去，“吃得还好吗，给您送个菜呗”。李炜黑暗白其中的暗示，“吃人嘴硬，留点情面”。
人越来越多，往常的探店曾经无法为博主吸引流量。10年前，李炜光还是香格里拉酒店的效劳生，哈尔滨“中餐之都”的称号曾让他一度自豪，西南味儿和俄式风情在锅包肉与大列巴中交汇。“却黑，齁咸，稀neng,胶粘！”他灰溜溜地总结西南菜四大特点。如今呼啸、油腻、粗暴，弥漫在哈尔滨探店视频里，夫妻、情侣、冤家总得吵个架，才能好好探个店。
▲ 图 /《一年一度悲剧大赛》截图
“无聊的人，无聊的城。”张辰说。这些闹腾的剧情在他看来只会发作在电视剧而不是理想里，都说西南人“彪悍”，但吃饭不会吧唧嘴，更不会一个不对眼，“你瞅谁我就瞅你咋滴”。看不到秋林肠、格瓦斯、大列巴，风流倜傥的哈尔滨在探店视频里荡然无存。
西南大哥需求宣传
从去年下半年末尾，张辰曾经不情愿和别人提起本人还有个探店博主的身份，“提起探店，就带着点反讽的意思”。
在他的引荐视频下方，有人评论“感谢排雷，当前不会去了”。还有人总结了博主们的套路：“这家店很好吃，从清朝就末尾排队，开了900多年，我每次都要开车2万光年过去。”
他知道探店基本谈不上是一个行业，又有多少人能道清哈尔滨的美食历史，多的只不过是游荡着的无所事事的人，和一个打发时间的去处。
重复袭来的疫情一度困住了这座城市，商场、景点等公共场所的人流量，人眼可见地在增加。自从李炜光担任店长以来，王府井商场动辄封锁，本人“就没有残缺领过一个月的工资”。我和他在5楼坐着，李炜光指着楼下——一个空荡荡的王府井商场，向我回想过去的“西南大哥”。那是一个“人有钱，餐饮也挣钱”的年代，他的小费比工资还高。撬一瓶红酒，大哥会塞200块给李炜光，这叫“开瓶费”。 “这还是十年前啊。”他说。
在俄罗斯人修建的蛛网普通的大街上，曾经接待游客的导游如今成了滴滴司机，全城瞎转悠。旅游业生意不好，毕竟冰雪大世界的门票价曾经从接近400元直降到100多元。
李炜光有一个开酒吧的冤家，一年只开张了3个月，濒临开张。“所以这是一个连锁反响，大家没钱了，不出去吃饭了，不打车了，那么餐饮挣不到钱，出租车司机挣不到钱，大家都想来探店，成就成，不成就拉倒。”
新人们所梦想的探店大V曾经无法复制。张辰看法的一位博主夫妻，探店做得早，去年没少挣，房子买了，车子也买了，“他们最末尾也是普通人，乡村出来的，没什么钱”。他刚入行时，数据涨得快，也没几个竞争对手。如古人多了，蛋糕又有限，“市场早被分了，说白了，你长得不吸引人，说话也没内容，为啥要关注你”。
说这些话时，他掏出手机，行将去参加一场冰雪节活动。仅仅一个活动方微信群聊，就约请了19位探店博主参加。“一夜之间冒出这么多人，粉丝量还不高，阐明也就是最近刚入行。”
挤入的探店人群早已模糊了分享的本质，没人说得清这些探店视频终究卷动了哈尔滨单调的冬天，还是蹚入了一趟“浑水”。“一个正常的人，想做好本人的专业，一定得找一个好的路子走对吧，你看探店这是一条什么路？” 张辰说。
春天来了，哈尔滨的探店延伸到了洗浴行业。按照探店博主们的说法，不体验一下1万8千平方米澡堂里的搓澡是不残缺的西南人。“洗浴大哥们遭到的冲击也十分大，需求宣传。”
▲ 无论是什么类型的探店，文案中都能见到“天花板”一词。图 /手机截图
（文中赵春、张辰、李玮光为化名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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